榨菜粢饭团

[西/陆]魑魅魍魉 卷一 6

五十多年前,是个动荡不安的年代,不过这动荡并未影响到清水村。仿佛一个隐蔽在深山中的世外桃源,清水村百来口人靠山靠水,照旧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。唯一的变化只是那段日子,因为外头不太平,省城里走商的人不再进山换货罢了。

小小的清水村里只有一个老大夫,也是姓林,村民不用记得名字,只称他林大夫。

林大夫到了五十有一才得了个女儿,孩子生在元月初三的夜里,那晚月如银钩透透亮亮,林大夫便给女儿取名单名一个月字,小名唤作了月牙。

虽然生的是个女儿,但一来老来得女,二来林老大夫也没什么重男轻女思想,对这个女儿一直是如珠似宝。吃的穿的好东西都省给女儿,家传所学也丝毫不吝,一身杏林学问亦是倾囊相授。

外头乱起来的那时候,林月正是妙龄年华,一十有八。她十二岁上其实便得她三叔,也就是现在林村长的爹做媒许给了同村林猎户家的老二,原本讲定四年后成婚。只是林月自小聪慧,学问又做得好,年岁大了见识长了,与目不识丁的猎户之子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,便一直推脱得了一种怪病,恐会传染,迟迟未践婚期。她父亲一贯疼爱于她,自也不忍见她委屈,亦是同声同气的帮她维持这个谎言,只等猎户家等不及自来退亲。

而所有悲剧的根源,也都在她十八岁这一年。

那年夏末,随父亲去山中采药的林月在山坳里捡到了一个受伤昏迷的年轻人。虽是来路不明的陌生人,但简单的村里人本就淳朴,再者医者父母心,林大夫与林月便将人救回了村里。

这个外来人在三天之后醒来,其实他的伤不重,算是饿晕的,喂了几天米汤便就缓了过来。

被林大夫父女捡回来的年轻人叫何建国,省城人,说是在首都念书的大学生,外头乱便逃回家来,没想到省城也乱的很,家中有人曾往清水村行商换过山货,便指点他进山避难。不曾想,路上遇到野狼,逃避之下跌下了山坳,失去知觉。若不是遇到了上山采药的林大夫和林月,大概已经一命呜呼了。

何建国学问好又见多识广,长的也是斯斯文文,很快就令对村外世界颇感兴趣的林月找到了倾谈的对象。

而林月,生的白白净净,鹅蛋脸上水灵的一双杏眼,又有村里女孩的淳朴简单,又有杏林世家的知性大方,身上总带着侍弄草药的独特芬芳,自然也很讨人喜欢。何建国在这个清水村女孩儿的面前,也变得关不上话匣子似得。

旧事讲到了这里,陆小凤习惯性的摸了摸胡子,不过只是摸到一片光滑的皮肤,尴尬的放下手,出声打断了村长的回忆。

“哎,又是这种老套的狗血故事,不外乎就是何建国与林月两情相悦日久生情,青春少艾血气方刚……村民保守自是见不得如此,何况林月与猎户家又是有婚约的,于是……你们就将他俩沉了清水河。”

西门吹雪冷冷瞥他一眼,仿佛在责怪他多话。

陆小凤眨了眨眼睛,摊手表示自己委屈,这种深山小村,动荡年代旧事,不往这个方向猜测也很难啊。

村长被他的猜测急出一头汗,从椅子上跳起来拼命摇着手磕磕巴巴的连忙解释,“不……不对的,不能乱讲……不是这样的!清水村虽然不太跟外面人来往,但……但也不会因为他们相好就害死他们的!当年林月是跟猎户家退了婚的,村里没人害……害他们,后来我爹还给他们张罗婚房呢。他们后来出的事,跟村里人没关系啊!”

哦,没想到这小村子还挺开明嘛,还许姑娘家自由恋爱退婚再结良缘的。那这后头又是怎么回事?陆小凤不由再度发挥起他那迂回曲折的脑洞,另一端连接着他母亲大人从小X瑶剧的无情熏陶,“不会是何建国始乱终弃跑了吧?然后林月受不了打击,就跳河了?”

“也……也不好这样说的……”村长摇摇头,实在怕他再讲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激怒死去的亡灵,“他们成亲之前,何建国决定上省城去接他爹妈来,毕竟是人生大事。只是他一走就没回来,林大夫好求歹央了我爹派了个年轻人上省城去寻,结果才发现何建国压根就没回去过,人就跟失踪了一样。后来……”

村长说到这里,擦了擦汗,脸色看上去有些窘迫。

“继续。”不等陆小凤好奇的催促,西门吹雪冷冷的吐出两字。

老村长叫他吓的心头一颤,连忙说下去,“后来林月肚子渐渐大起来,何建国一直没回来,林大夫和林月一直没有放弃寻找。就在林月身子有八个多月的时候,村里几个半大野小子脑袋瓜子进了水,斗狠打赌去后山的熊洞闹熊瞎子,结果还没惹着熊瞎子,先叫熊洞后头土墩子下的半截人手骨惊着了。他们连滚带爬的跑回来,我爹听说之后寻了猎户家一道进山……我爹说那样子太惨,草草捡了看得见的几截骨头和脏破的不成形的布片就回来了。林月凭那布片愣是认了出来,果真是何建国死在山里了,大抵又是遇见了野兽,这次终究没躲过。”

“然后林月跳河了?”

这次陆小凤没有再说错,也不可能再猜错了,村长点点头,“对。”

“孩子生下来没有?”

“没有。”村长唉声叹气的,面上俱是遗憾惋惜,“当天夜里就跳了河,只可惜了孩子,都八个多月大了。”

陆小凤将方才听闻的往事又理了理,不由啧啧称奇,“这可真是奇了怪了,照村长你的说法,从头到尾清水村的村民没有一点对不起他们的,何建国死于意外,林月也是自己投河死了的……原不该有什么怨恨未消。就算做了没法超生的水鬼,也不至于那么凶,随便找个有点本事的法师超度一下也就得了。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局面?”

“我也不知道啊。”

“那你知道什么?”

“啊?”

“你听到林月的名字吓成那样,你说她要的都给她了,村里一个女娃子都没了,她到底要了什么?”

村长紧张的吞了口唾沫,搓了搓手,“其实,最近清水村里发生的怪事,并不是头一回,以前也发生过。”

“什么时候?”

“林月投河之后大约一个多月,我那时候还小并不清楚,只晓得村里大人突然有天弄了好多元宝蜡烛去清水河边祭拜她,又在村里开大会不知说些什么。那天开会之后,各家各户的大人也没讲什么,只是要孩子都别接近清水河。但之后又过了三天,清水河就发生了跟这次一样的变故,每天晚上八点就变成一条腥臭无比的血河,持续个十来分钟恢复原样。然后也跟现在一样,第三次变化的夜里,一定会有一个村民被勾到河里。”

陆小凤突然打断了他,“你怎么知道是被勾到了河里?”

“因为当第五个人开始失踪之后,大人们终于按耐不住做下了决定,他们把村中男女老少都召集起来,说出了实情。原来在那天突然祭拜林月之前的晚上,村中六户家中有十岁以下女童的人家,女娃娃的爹妈都一起被林月托了梦。她在梦里惨白着脸,浑身上下湿漉漉的,她让他们把家里的女娃娃送进清水河里陪她儿子,若是不答应,就要落下诅咒,让清水河变异,每过三天就勾一个村民来河底当水鬼,直到整个清水村的人都下去陪她和他的儿子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陆小凤的脸色难看了几分,“为了保住大多数的人,就牺牲了那些小女孩。”

村长的表情已经比哭还难看了,“村里人也知道这是作孽啊,一开始还想再挣一挣,听说省城西南边有个白云观,观主相当了得,凑了全村的钱财去求了来。等那道长来的日子里,又被勾走一个大姑娘。那道长来了做了法说没了事让我们放心,那天天已经晚了,道长便在村里宿一宿准备第二天回去。没曾想当天夜里就又是一个第三天,那道长自己叫林月勾河底去了。这下村民们不敢再违林月的意思,只好将六个十岁以下的女娃娃都送了去清水河里。当天晚上,清水河就没再变成血河,三天后也没有人再被勾走。不过清水河第一次恢复正常的第三天夜里,虽然没有人再被勾走,全村上下却一起梦见了林月,她说以后只要生出来女娃娃,都要送进清水河,不然……诅咒就会再开始。”

陆小凤听着村长的话,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。这也实在太奇怪了,没被人陷害没遭人欺辱,她自己投了河做了鬼,怎么会那么凶?没理由啊……就算是怀着孩子死的,也没道理凶成这样。而且什么叫陪她的儿子?她投河死了,莫非还生下了孩子?那不就是鬼婴?

鬼婴确实比较凶,但……也没这么大本事才对。更何况,如果是鬼婴,自己怎么会察觉不到?还觉得这清水村和清水河都如此干净,一点儿凶煞之气都没有,这里头种种异象都太古怪了,不合逻辑。

不过现在他没见着那鬼怪的真形,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,还不如想问问其他,比如怎么时隔多年,又出了事?

“你们村里最近又有人家生了女孩子,却没照办么?”

“哪儿敢啊……村里就没有女娃娃了呀。”

陆小凤突然想起一件事,“村长,早上盛稀饭的时候……我好像看见你们家灶上扣着一碗红鸡蛋?”

“哦,那是做给我小儿子的,我孙女要满月了,我给他做好寄到城……”村长看着陆小凤盯紧自己的眼神,突然意识到什么,脚下一软跌回身后的椅子上,“不,不会的……这孩子又没生在清水村里,我儿子十四岁就去城里念书了,都已经快二十年没回来……这……”

“鬼的想法、道理总是和人大不相同的,对林月而言,这孩子大约也得算是清水村的。”

“难道要我让儿子把孙女抱回来送进河里淹死么?这……”村长实在说不下去,清水村里家家户户这些年都是这样做的,谁都怕自家生到女娃,不是因为重男轻女,是因为女娃注定落地就要淹死。可为了整个村子,五十多年下来,一直都是这样。要他讲出他家不可能这么做,他没这个脸,但要儿子把孙女抱回来……怎么可能?何况他媳妇是城里人,哪知道他们村里这被诅咒的命运,又岂能为了清水村就把自己未满月的女儿牺牲。

陆小凤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放心,我们既然在这里,自然不可能让这种事继续发生,五十多年了,该结束了。”

他话音方落,眼角瞥见一抹白,如风吹云动,飘然而过。

陆小凤下意识的伸手一扯,拖住那抹白,“西门,你去哪儿?”

西门吹雪冷冷看他,不言不语,手上长形包裹在掌中翻转腾挪,捅在陆小凤臂弯里戳的他手臂酸麻无比,瞬间松了牵制。

陆小凤心下大惊,西门吹雪的双眼,又成了诡异的淡金,亮的迫人。

不,不对!

陆小凤追着西门吹雪背影,快速的奔了出去。

西门那个样子,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似得,陆小凤实在不能判断,他这样跑出去到底是自我意识,还是受到了蛊惑。

虽然陆小凤也不清楚,到底有什么用的东西,强大到能撼动诸邪辟易的西门吹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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