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陆西]催雪 一
一
同西门吹雪一起吃饭，对陆小凤来说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体验。
但……
陆小凤轻皱眉头，吃西门吹雪亲手做的饭，就不能只是用新奇来形容了。不嫌夸张的说，陆小凤几乎认为这种情况十分险恶并且前途未卜。
虽然这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西门吹雪，但他总是西门吹雪。
梅海初见的那一刻，他手持着乌鞘古剑的风采，确实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西门吹雪。
那么醉心剑道近乎于痴的西门吹雪，他做的饭真的可以吃下去么？
何况陆小凤觉得对方那个做饭冷静一下的口气，实在让人很不放心。
端着饭碗，陆小凤迟迟无法下筷。
说实话，桌上的三菜一汤，卖相毫无问题，闻起来亦是诱人。
只是他抬眼看到对面毫无表情的脸，还是有些心虚。
那个他不熟悉的西门吹雪倒像是丝毫未曾察觉他的迟疑，已经低下头，专注的盛了一碗汤。
好吧，至少不可能吃死人的。
陆小凤带着凝重的表情，终于落下了筷子。
半刻之后，他碗里的饭少了大半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迸发出明亮的光彩。
番茄炒蛋酸甜开胃，清炒虾仁晶莹弹牙，海米冬瓜盅清爽鲜香。鲫鱼豆腐汤色白似乳，豆腐滑，鱼肉嫩，汤头鲜美无比。
陆小凤从不禁感慨万分，他从没想过西门吹雪会做饭，还能做的很好。
虽然，不是自己熟识的西门吹雪。
缓过劲儿，总得进入关键，有些事比吃饭重要多了，陆小凤边嚼着虾仁边问道，“这个万梅山庄跟你知道的完全一样么？是所有人你都认识，还是有不认识的？”
对面的西门吹雪于是放下筷子，看了他一眼，然后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。
呃……陆小凤眨眨眼，他被瞪了，他被相当严肃认真可能还有点责备意味的瞪了。这种眼神陆小凤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了，这是只有在小时候的饭桌上，从长辈那里才得到过的眼神。
意思很明白，吃饭不要讲话。
西门吹雪不准自己在吃饭的时候同他讲话，这……又是一个新奇的体验。
陆小凤吃完了饭先放下碗和筷子，对面的西门吹雪并没有被他影响去加快速度，还是按着他自己的步调。待他吃完了，仔细的拿白色的丝绢擦过嘴，看着下人把桌上的东西都撤下去换上茶水，他才认真的回眼看向早就在盯着他看的陆小凤。
不在意旁人目光这一点上，倒是差别不大。
陆小凤清了清喉咙，“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？”
不在意他问话里稍带的调侃，西门吹雪回道，“大半认识。”
“那你不认识的那些，他们对你的态度？”
“与认识的相同。”
“所以只有我一个，你不认识，也表现出了不认识你的态度。”
“是。”
陆小凤摸了摸胡子，“这大约是因为陆小凤与西门吹雪实在是关系十分亲密的好朋友。”
对面的西门吹雪表情没变，也听不出什么语气的“哦”了一声。
“四条眉毛陆小凤是江湖上公认西门吹雪唯一的知己好友。”
眼中稍稍流露一抹思索，“四条眉毛……”
“对。”
然后西门吹雪说了一句陆小凤不太明白的话。
“原来他的真名可能是陆小凤……”
“谁？”
“一个朋友，名号四条眉毛。”
陆小凤露出讨喜的笑容，“也是唯一的朋友？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朋友的真名？”
西门吹雪对这个朋友是否是唯一的那个不置可否，只说，“朝廷密探只用代号行走江湖。”
“你既然与他交朋友，却不问么？”
“西门吹雪会问么？”
陆小凤愣了一下，确实，如果遇到同样的情况，这对西门吹雪并不是太过重要的问题。代号也好名字也罢，交朋友交的是那个人，不是称呼。于是他又笑出来酒窝，很多地方不同，也有一些地方相同。陆小凤觉得一点点挖掘自己认识的西门吹雪和面前人的区别、共同点，也实在是个趣味无比的过程。
“回到刚才的话题，如果察觉到你跟原本那个西门吹雪不是一个人，同亲密的程度有关，也许……”陆小凤迟疑了一下，最后还是说了，“也许我们该去见见孙秀清。”
烛影下，这个西门吹雪的眼睛是剔透的琥珀色，圆润明亮的似是琉璃珠子，这双眼中此刻流露出一丝困惑。
“谁？”
“孙秀清，峨眉四秀，西门吹雪的妻子。”陆小凤看着对面毫无表情起伏的脸，只是眼神里泄露了一点惊讶，于是又问，“你那边没有对应的人？”
“有。”
“所以？”
“并未成亲。”
陆小凤点点头，推断到，“已经遇到但没成亲……看来至少你还没有和叶孤城决斗。”
“决战已毕。”
“不对啊……”陆小凤夸张的喊了出来，“叶孤城都死了，那不止该成亲了，孩子都怀上了啊！”
一瞬间，陆小凤不止从对方眼神里看到惊讶，连脸上都闪过一瞬稍纵即逝的讶异。
但最后，西门吹雪只是淡淡然的说。
“她已经走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剑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陆小凤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，“何时得出的结论？”
“本有疑惑，决战后确定。”
确实是很不同的，陆小凤叹了口气。他认识的那个西门吹雪不会思考的太多，一时心有想望，自会去达成。彼时想法变更，亦是随心所欲，当断则断。这一个……他大约想的很多，所以不会在心动的时候就成其好事，既然有疑惑就不去贸然踏出下一步，也就免去到了领悟后再来断缘这种做法。
陆小凤感慨了一会儿，便说，“明天就去见一见孙秀清吧，看看她是否认识你，顺便我也看看小家伙是不是又长大了。”
西门吹雪站了起来。
“你去哪儿？”
“冷静一下。”
看来他熟悉的那个西门吹雪已经有了儿子这件事，对这个西门吹雪有点太过刺激了。不，等等……他说要冷静一下？不不不，才刚吃过饭，而且吃得很饱。
但陆小凤看着他坚决的背影，实在没法把已经卡在嗓子眼儿的那句“我已经吃不下了”给吐出来。
一个多时辰后，陆小凤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回房睡觉。
然而就在他考虑的当口，西门吹雪回来了，将一个盘子放在了桌上。
黄澄澄、热乎乎、香喷喷……一盘饼，老婆饼。
西门吹雪眼神定定的看着他，陆小凤被他看上去很真诚的眼神搞的心里有点儿虚，他是真的吃不太下了。
于是陆小凤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，委婉的拒绝，“我没有晚上吃点心的习惯。”
对方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。
陆小凤艰难咽了下口水，“吃多了晚上不好睡。”
西门吹雪拿起一个饼，直接递到了他眼前，说了两个字，“浪费。”
陆小凤的理解是，不吃就浪费了，并且他感觉到了杀气。
对此，陆大侠几乎想跳起来拍桌，嫌浪费你别做啊！要不然做了你自己吃啊！
然而他还没完全摸清这个西门吹雪的脾气，拍桌是当然不行的，不吃……会不会直接大晚上开打或者扔出万梅山庄也是未知数。
算了，一个饼还能吃撑死自己么？
相当识时务的陆大侠接过那块饼，塞进了嘴里。
对方看上去很满意，没有再死盯着他不放，那种让陆小凤头皮发麻的冰冷杀气也停止了。
“对了，我们还有个问题没讨论。”
话才说出来又被瞪了，还是那种大人教育小孩子吃东西不要开口说话的眼神。于是陆大侠只好默默吃饼，等吃光了喝了一盏茶再摸摸胡子重新开口。
“喊你西门总觉得怪怪的，你说我该怎么称呼你？”
“随意。”
“哦，随意。”陆小凤笑的酒窝深深甜甜的，“那我喊你阿雪好了。”
一瞬间扫过来的眼神夹带的杀气，这次几乎要削掉他后脖子上竖起来的那些汗毛。
“开玩笑的，不要激动……”陆小凤晃晃手，连忙改口，不过他还是没放弃，不怕死的想试试对方底线到底在哪儿，“你看小西好不好。”
陆小凤已经准备好随时使出灵犀一指应付对方的出鞘宝剑，但令他惊奇的，西门吹雪并没有拔剑。
相反，他还点了点头。
这下陆小凤倒是惊呆了，“你是说，可以喊你小西？”
“随意。”
明明阿雪就一点不随意的……陆小凤想了想，聪慧如他得出一个猜想，“你那个四条眉毛的朋友是不是平时都这样喊你的？”
回答他的是西门吹雪的离开的背影。
糟了他不是又要去厨房吧？这次陆小凤终于忍不住嚷了出来。
“我已经不想吃什么了，小西……能不去厨房么？”
远去的人头也不回，只平静的抛出两个字，“夜了。”
谢天谢地……原来是回房歇息。
陆小凤宽下心摊回椅子上，他突然有个感觉，另一个四条眉毛，一定比自己惨，而且是惨得多。
这样想着，陆小凤瞬间觉得开心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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